轉眼間，已入了冬了。

昌陵鄉侯府中上下，均是一片哀戚。

自二小姐染上瘟疫去世的噩耗從司馬府中傳來以後，太夫人曹缺便整日以淚洗面，也不怎麽飲食，不管李惠姑與顧霆等人如何勸阻，老人都不聽。

而且她每日都會早早起床，將女兒曾經住過的房間仔細打掃一遍。府中人見了，都不禁心疼不已。

李惠姑並沒有把這個噩耗傳到北境去，因為她知道，夫君此去，必定肩負著重責，絕不容他分心。

李惠姑為‘阿摩’盛了一碗熱湯餅，她坐在廊下，一邊看著大狗津津有味的吃著，一邊不禁想起了遠在北境的夫君。

――

夏侯玄與曹羲二人自三月間北上，一晃眼已在幽州滯留數月有餘了。

他們二人要辦的事情，實在太過重要，說不定就連今年的除夕之夜，都得在這北境酷寒之地度過了。

幽州，薊縣。

刺史王雄幾個月間，在曹、夏二人的幫助下，在整個幽州境內遴選、訓練勇士、死士，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入冬之前，夏侯玄與曹羲在幽州治下、右北平郡中覓得一名姓韓名龍的勇士，二人乃至刺史王雄在考察過此人勇力、膽識、以及應變能力之後，均認為此人乃是這次執行刺殺計劃的最佳人選。

而韓龍與曹、夏二人經過一月餘的磨合，也已有了些許默契。

因此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與刺史王雄一同商討實施刺殺的具體籌劃上。

刺史府。

刺史王雄擯退左右，正與三人一邊宴飲一邊商議著。

“想必三位早就知曉，那軻比能的勢力如今已極為強盛，麾下控弦十餘萬騎。而且反覆無常，多次為害我魏國並州、幽州邊境。殺我子民、鈔略財物，實乃朝廷一大患也。”王雄說至此處，頗為激憤，舉起銅爵豪飲了一尊夏侯玄自京城帶來的、陛下親賜的西域蒲萄酒［註1］，又繼續說道：“而朝廷的又不願與整個鮮卑部為敵，所以，我們最好的辦法，便是將這位反覆無常的鮮卑附義王除掉，再另立一位鮮卑新首領，如此一來，與兩國皆有好處，因此，咱們此次的刺殺，勢在必行，不容有失，只是本府思前想後，並沒有想到具體的時日與時機，不知在座諸君，有何良策？”

三人沈吟片刻之後，夏侯玄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他舉起案上盛滿美酒的銅爵笑道：“‘大宛以蒲萄為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數十歲而不腐敗。’，這西域蒲萄酒，傳言可藏至十年，滋味甘美、性如烈火，實乃不可多得的美酒。”

刺史王雄與曹羲、韓龍三人聽夏侯玄突然說起了這案上珍貴無比的蒲萄酒，均是不知所雲，一頭霧水。

夏侯玄繼續說道：“如若我們三人以大魏使團的名義，在除夕之歲前往鮮卑王廷，再獻上此珍貴無比、鮮卑絕無的蒲萄美酒，豈不是一個刺殺之良機？”

刺史與韓龍曹羲三人恍然大悟。

“太初此言甚妙，然則……”刺史王雄先是面露喜色，不過繼而又蹙眉道：“傳聞那軻比能聲雄力猛，帳下又有猛士無數，我們雖可以用賜酒的名義進入大漠，可是卻沒有十足的把握啊。”

“所以，賜酒入王廷，只是其一。”夏侯玄似乎已然有了把握，他不假思索的說道。

“那麽，還有其二，其三？”王雄一聽對方已是胸有成竹，頓時感到有了希望。

“其二，使君常年在北境，應當清楚，這鮮卑部落內部之間的矛盾吧。”

“這個自然，早在漢靈帝光和四年左右，統一鮮卑各部的首領檀石槐便去世了，其子和連繼立，和連既無才力，性又貪淫，斷法不平，人眾反叛者居半。

靈帝末年，和連在鈔略北地郡時被人射死。其子騫曼年小，其兄之子魁頭代立。後蹇曼長大，與魁頭爭首領之位，部眾因此離散，勢力也因此變弱。魁頭死後，其弟步度根便被立為首領。

是時代郡以西的鮮卑都已叛離，代郡以東的中東部鮮卑也分裂為三個勢力，其大人一為步度根，其部眾分布在並州的太原、雁門等地；二為軻比能，其部眾分布在幽州的代郡、上谷等地；三為東部鮮卑素利、彌加、闕機，部眾分布在幽州的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

在這三個勢力中，步度根比較親近我大魏。

建安中，太祖定幽州，步度根與軻比能等通過烏桓校尉閻柔上貢，與我朝修好。

文帝代漢之後，以田豫為烏桓校尉，並持節護鮮卑，屯昌平。步度根數與軻比能相互攻擊。步度根部眾稍弱，不敵軻比能，於是率領其眾部萬餘據守太原。

步度根自此一心為魏守邊，不為邊害。至青龍元年，比能誘使步度根與己和親，而後殺略吏民。陛下遣驍騎將軍秦朗與太初征之，洩歸泥將其部眾降，拜歸義王，居並州如故。步度根為比能所殺。

自此以後，與我大魏接壤的鮮卑部落便以軻比能為尊，因此，我們好像也沒有什麽可以結交的鮮卑部落了。”

“使君所言不差，然使君難道忘了，那索頭部鮮卑族？”

“太初所言，難道指的是拓跋部？”刺史王雄顯得有些詫異：“可是那拓跋鮮卑與我大魏素來無接壤，亦很少往來啊。”

“雖與我大魏無接壤，然卻與軻比能之漠南接壤，這就足夠了。”

夏侯玄所說的索頭部鮮卑，即後世建立了北朝北魏的拓跋。

索頭部一族，目前以拓跋力微為首領。

其父為前任首領拓跋詰汾。

其兄為後世十六國時期南涼國的先祖禿發匹孤。

傳說，這拓跋力微乃是其父詰汾與天女所生，乃是一神子。

詰汾去世後，力微繼其位，時在漢末建安二十五年、即大魏黃初年前，文帝曹丕代漢的前一年。

繼位之初，拓跋部所屬的西部鮮卑內亂，相互攻伐，部眾離散，因此力微投靠“沒鹿回部”酋長竇賓。

竇賓賞識力微，欲分封國土之半給予力微，力微拒不接受，竇賓因此將女兒嫁給力微。

力微又請求率領自己的舊部，請求北居長川，十數年後，因治理有方，舊有部眾都來歸附。

而如今的長川拓跋部落，已在力微的治理下，漸漸有了覆蘇的跡象，然而卻沒有人註意到它的變化。

夏侯玄繼續說道：“此次北上，我們必須要聯絡這索頭拓跋部，我們可以事先與拓跋書信相約，與今歲除夕之日一同抵達軻比能的漠南王廷，一來是麻痹軻比能，讓他以為周邊部落早已歸服於他，二來，我們也可以讓拓跋和我們一同聯手，助我們一臂之力；另外，我們還必須秘密派遣使者，以重金賄賂軻比能身邊的大人，以及軻比能之弟，屆時鮮卑外患內憂齊至，再加上我們三人，定能夠成功刺殺軻比能！”

“好！”刺史王雄聽了夏侯玄一番謀算，極為讚賞，他拊掌笑著道：“汝之先考夏侯伯仁，當年便素有‘謀謨過人’之稱，如今老夫見其子，果然是頗有汝先父之風啊！老夫這就安排信使與金使，前往索頭部和漠南王廷！”

【註1】：蒲萄酒，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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